酒徒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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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是香港作家刘以鬯的一篇小说,也是刘以鬯的代表作之一。首次发表是于1962年的《星岛晚报》连载,次年于香港由海滨图书公司结集出版,1979年3月再由台湾远景出版社重版[1],被誉为“中国第一部意识流小说”。《酒徒》以第一人称写成,共分四十三章,最长的一章约一万字,最短的第十四章仅有十二字[2]

据作者自,《酒徒》是“写一个因处于苦闷时代而心智不十分平衡的知识分子怎样用自我虐待的方式去求取继续生存”[3]的故事,背景是1950至1960年代的香港。

内容大纲[编辑]

酒徒是一个具有良心的职业作家,理想是写一些严肃文学作品,并且支持麦荷门出版严肃文学刊物《前卫文学》,却为了生计而去写一些讨好大众的流行武侠小说,而自己写的剧本却被人剽窃,后来为了糊口,更沦落至写色情小说为生。他认为自己写这些小说荼毒了读者,自己沦为没有思想的写稿机器,加上自己的理想迟迟未能实现,内心痛苦不堪,于是借酒消愁,但酒却使他更清醒,更看到这个世界的丑恶。

主要角色[编辑]

  • 酒徒(老刘):即“我”,故事的主角,一个对文学有理想,而且富有才华的职业作家,有深厚的文学素养和根基[4],对五四新文学有清晰的辨析力,对文学常有精辟见解,却因为严肃文学在香港乏人问津,为了生存而向现实妥协,先是替四家报馆写武侠小说,后来更沦落至写色情小说为生。
  • 麦荷门:对文学有理想的文艺青年,老刘支持他出版文学杂志。直到小说结束,杂志仍在继续出版,但老刘后来却认为他“有理想而无眼光”,认为杂志的内容难配其“先锋”之名。
  • 莫雨:老刘的老朋友,电影导演,骗老刘说电影公司不用他的剧本,却把他的剧本据为己有拍成电影
  • 王太:包租婆
  • 司马莉:包租婆女儿
  • 雷老太太:为故事中老刘最后逗留的住宿地方的老太太,把老刘错当成已故儿子新民,她对老刘的照顾让他感到温暖,也让他一度决心戒酒,但因为一次醉倒的老刘对她破口大骂令她伤痛欲绝自杀。
  • 雷先生,雷太太

作品特色与技巧运用[编辑]

意识流技巧[编辑]

此篇小说采用了意识流的手法,以内心独白的方式,曲折地反映当时香港的媒体出版界把文字变成廉价货品出售的现实,故事中以一种回旋循环的方式进行,常以酒醉开始,以酒醒作结[2],交替出现主人公酒时的潜意识与清醒时的显意识,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以意识流来描绘人物的言行和心理活动来剖析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探求内在真实;藉酒徒醉时或于梦中的精神状态将客观现实世界扭曲或主观化、情绪化、形象化,彰显出现实中潜藏的狂乱、非人性与荒谬[5],反映人物“自我”与客观世界的斗争,是人物的真实心事[1];同时以人物内心的各种矛盾,塑造出一个1960至1970年代独特而带有普遍性的文人形象,亦揭示了香港的文化背景,暴露出当时香港社会上物质与精神文化的强烈反差,揭示了当时香港文坛以至整个社会的畸形状态。

除了反映文学界的可悲状况外,作者通过主人公醉与醒的浮沉,带出他的人际关系,也同时带出了小说中的拜金社会滋生出来的特定人物,人物的交叉活动增加了作品背景的繁富和立体感,而主人公对各人的态度也反映作者本身的爱与憎、理想与绝望。借重意识流这一叙述语言,逐一牵出人物交叉活动的灵活布局,使单线进行的故事亦能吸引读者的步趣[6]

借鉴前人再作创新[编辑]

《酒徒》打破了传统小说的故事结构法,以创新的艺术手法写成,但作者并不是反传统,而是基于传统的再造和反思。他受乔伊斯、福克纳等西方意识流作家的作品影响,借鉴了表现自我和侧重主观抒情的意识流和象征主义表现手法,却并非照搬西方现代小说技巧,而是取其精华[7],糅合中国传统小说的手法和精神,如注重缀段的铺陈多于结构的经营,无完结感、夹叙夹议等[8]

小说中塑造人物形象呼之欲出,各具神形,也是传统中国小说的特征之一,在交代情节进展时也用了传统的叙事手法[7],以“酒”作为衔接外在情节与内在真实的媒介[8],各人内心活动也是通过情节自然流露出来的是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的结合[7],现实主义作品常见的紧凑情节、细腻手法也在这篇小说中得以保留[8],因此也照顾到从写实小说到意识流的过渡,而他那种难情剧式的诙谐,如黄色报纸编辑名叫“李悟禅”,主角以“潘金莲做包租婆”、“黄飞鸿坐在女秘书大腿上”等作为黄色小说的题材,为这部森严冷峻的小说添上“安全活塞”,使之没有一般西方意识流小说的干涩。通顺流畅的行文和情节也做到中国文学传统的雅俗共赏要求[8]

意像的运用[编辑]

小说中有不少意像运用,有描述比喻象征等类型,也有综合性的意象,折射了主角在现实世界的困境和悲哀[9]

作者常以一些意象来描述主角变幻不定的心理状态和复杂混乱的意识世界,例如小说开头:

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烟圈里捉迷藏。推开窗,雨滴在窗外的树枝上眨眼。雨,似舞蹈者的脚步 ,从叶瓣上滑落。扭开收音机,忽然传来上帝的声音。我知道我应该出去走走了。然后是一个穿著白衣的侍者端酒来,我看到一对亮晶晶的眸子。

(这是四毫小说的好题材,我想。最好将她写成黄飞鸿的情妇,在皇后道的摩天大楼上施个“倒卷帘”,偷看女秘书坐在黄飞鸿的大腿上。)思想又在烟圈里捉迷藏。烟圈随风而逝。屋角的空间,放著一瓶忧郁和一方块空气。两杯白兰地中间,开始了藕丝的缠。时间是永远不会疲惫的,长针追求短针于无望中。幸福犹如流浪者,徘徊于方程式“等号”后边。

除描述、比喻外,作者在小说中常以象征手法,引渡读者的视线从客观移到主观上[10],如藉著写景物代替直接刻划人的心理活动[10]

象征性的词句每多一词多义,在表意上要收事半功倍之效,作者就要对词句作出选择、提炼[10]。小说中有一些文句就是以色泽丰盈的日常用语来状物传神,例如第十七章,道出了主角看到司马莉一听闻主角要送她回家时所表现出无遮无掩的欲念时之愣愣反应:

她变成一匹美丽的兽了,喜欢将爱情当作野餐。我不想向魔鬼预约厄运,但愿晚风不断吹醒我的头脑。夜是罪恶的;唯夜风最为纯洁。

文句里的“美丽”与“”、“爱情”与“野餐”、“”与“罪恶”、“夜”与“纯洁”,都是由普遍常见的词汇所组成的词组,但组合起来却被赋予新的生命,把主角的思绪形象化地表现出来[10],意象的运用也大胆地剖切了人物的思想感情[11]。另外两例亦显示了这一特色:

离开麦家,感情在流血(也许酒是治疗创伤的特效药,我想。)我走进一家酒楼。

我的感情发炎了,必须从速医治,酒是特效药,我一再倾饮酒液。

主角一方面替麦荷门办《前卫文学》,另一方面却为生计写黄色小说,“流血”象征他感情创伤;面对著杨露要结婚的事实,他失去精神的寄托,“发炎”就象征感情的痛苦。形象化的词汇剖切了主角的感情[11]

除了以象征性的语言表现人物心理外,作为接通梦幻与现实桥梁的“酒”,本身是一种嘲弄式的象征,酒后“失言”却暗示读者是有智慧的“真言”[6][8],可是主角的身体已经被酒麻醉了,空有智慧而没有力量;而掌握文坛力量的却是奸商和出卖艺术的人。酒也象征世界的黑白混淆和世人的麻木不仁,小说中提到主角醉后想到潘金莲当包租婆、林黛玉在塑胶厂里穿胶花海明威在香港抱著《老人与海》手稿冻僵等不可能发生的景象,表达出在醒与醉之间的世界里,真与假、可为与不可为都分不清楚。由此可见,小说的其他主题——智慧与力量不能同存的荒谬和人世间的麻木不仁,就被“酒”这个意象带出了[8]

意象作为表现的手法,既配合复杂而飘忽不确定的主观意识,又给予读者更大的想像空间和回味的馀地,并加强读者的印象,使作品更为耐读。各种意象熔为一炉,互相配合并紧密联系,形成一个有机艺术整体,有效地剖视和展视人物内心深处的潜在意识和隐秘活动[9]

诗化的语言[编辑]

作者以化的语言去写作此篇小说。以全书开头的第一段为例:

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烟圈里捉迷藏。推开窗,雨滴在窗外的树枝上眨眼。雨,似舞蹈者的脚步,从叶瓣上滑落。扭开收音机,忽然传来上帝的声音。我知道我应该出去走走了。然后是一个穿著白衣的侍者端酒来,我看到一对亮晶晶的眸子。这是四毫小说的好题材,我想。最好将她写成黄飞鸿的情妇,在皇后道的摩天大楼上施个“倒卷帘”,偷看女秘书坐在黄飞鸿的大腿上。思想又在烟圈里捉迷藏。烟圈随风而逝。屋角的空间,放著一瓶忧郁和一方块空气。两杯白兰地中间,开始了藕丝的缠。时间是永远不会疲惫的,长针追求短针于无望中。幸福犹如流浪者,徘徊于方程式“等号”后边。

这一段引进诗的意境,写下主角的百无聊赖和失意,以飘忽不定的形象如烟圈等表现主角忧郁、愁苦的心绪[6]。形象化和象征性的句子也能让读者嚼出淡淡诗味[10]

诗的节奏也被作者引进小说里,如第四章的写“忆”和第六章的写“梦”,前者标点分明,后者省去标点,但同样令人想起诗,把读者带到超凡的景象里[6]。省略句读的方式超越常规,却令人感到急转直下的气势主角的杂乱思绪亦因而无阻地涌出[10],造成一种绵延不断的压迫感以暗示现实对人物的压力,例如第二十五章的梦境[12]

所有毕加索奇里诃米罗康定斯基厄斯特马蒂斯克利的画(包括复制品)全部变成违禁品所有蓝波肯敏斯阿保里奈尔波特莱尔庞德艾略特的诗作全部变成违禁品。

又例如以下的句子:

我将钢笔丢掉了然后穿著笔挺的西装走进湾仔一家手指舞厅将全场舞女都叫来坐台我用金钱购买倨傲。

四十四个字一口气吐出五个没有标点的句子,把主角现实中的激愤一口气发泄出来[11]

作者还将一些信息强烈的用语和情景在小说中反复出现,如交响乐主调般一唱三叹,一些本身没有诗意,但经常从不同方向时刻刺痛著主人的东西,如“盗印商”、“白兰地”、“四毫小说”、“购买廉价的爱情”、“新锐的文学”等,经多次重复,就有著讽喻诗一样的气氛[13];作品中清醒与麻醉相冲突、自嘲和愤世相交织,反复吟咏的字句就像一阕醉诗,引领读者置身主角那颠三倒四的领域[10],并加强读者的印象[12]。又大量使用排比,句子之间有时首尾黏连[13],以主角的一段梦境为例:

然后我坐著汽车去找赵之耀
赵之耀是一个吝啬的家伙
我贫穷时曾经向他恳借二十块他扁扁嘴将头偏过一边
现在我有钱了
我将钞票掷在他脸上
然后我坐著汽车去找张丽丽
张丽丽是一个势利的女人
我贫穷时曾经向她求过爱她扁扁嘴将头偏过一边
现在我有钱了
我将钞票掷在她脸上
然后我坐著汽车去找钱士甫
钱士甫是一家出版社的老板
我贫穷时曾经向他求售自己的小说他扁扁嘴将头偏过一边
现在我有钱了
我将钞票掷在他的脸上

除了意境和节奏,小说引进了不少诗的遣词造句,例如以下两组句子:

思想凌乱,犹如用剪刀剪出来的维屑。这纸屑临空一掷,一变而为缓缓下降的思想雪。

春天躲在墙角,正在偷看踩在云层上的足音。

这些句子都是以写诗的方式去写[6],而小说中的文字特征也有著诗化的倾向,句子短,且常以单音节词如“常”、“仍”、“却”、“未”“似”等代替较为口语化的双音节词如“经常”、“仍然”、“但是”、“没有”、“好像”等,语尾也少用“著”、“了”、“过”等时态助词[13]

作者把诗的意境、诗的节奏、诗的语言引入小说,诗的鲜明节奏能使读者留下强烈的印象,富有诗意的比喻使形象效果在奇妙的联想中大大加强,语言中浓厚的诗意将人的心境表现得淋漓尽致[14]。这种小说与诗歌的结合,令小说艺术技巧得以突破和创新[9]

影响[编辑]

酒徒曾被拍成电影,由黄国兆执导。另外王家卫执导的《2046》据称亦取材自酒徒小说。

参考资料[编辑]

  1. ^ 1.0 1.1 戴畏夫《娱乐自己·娱乐别人——谈刘以鬯及他的小说》
  2. ^ 2.0 2.1 振明《解剖〈酒徒〉》
  3. ^ 刘以鬯《酒徒〈序〉》
  4. ^ 杨克明《刘以鬯的〈酒徒〉》
  5. ^ 唐大江《〈酒徒〉小介》
  6. ^ 6.0 6.1 6.2 6.3 6.4 梅子《刘以鬯及其文学成就》
  7. ^ 7.0 7.1 7.2 潘亚敏、汪义生《香港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评刘以鬯的长篇小说〈酒徒〉》
  8. ^ 8.0 8.1 8.2 8.3 8.4 8.5 陈云根《众人皆醉我独醒——评刘以鬯的〈酒徒〉中的先知角色及其他》
  9. ^ 9.0 9.1 9.2 易明善《刘以鬯小说的创新特色》
  10. ^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姚永康《别具新意的小说——〈酒徒〉艺术刍议》
  11. ^ 11.0 11.1 11.2 黄傲云《意识流的剖切面——刘以鬯的〈酒徒〉》
  12. ^ 12.0 12.1 陈宝珍《谈〈酒徒〉》
  13. ^ 13.0 13.1 13.2 何东平《试论香港作家刘以鬯的小说观》
  14. ^ 潘亚敏、汪义生《刘以鬯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