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義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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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病毒」和英語「virus」原本都表示生物學上的病毒。英語「virus」引申為表示計算機病毒後,漢語「病毒」也通過語義借用獲得了這個義項

語義借用(semantic loan)[1][2][3],或稱作意譯[4][5]嫁接[6]移植[7][8],是語言接觸中的一種類推現象[3],指一門語言中既有的語言單位(詞素詞語詞組等),從其他語言中對應的語言單位中移借來了新的語義[9]

例如:漢語中的「病毒」原本表示生物學上的一類自我複製物;英語中的「virus」除了表示生物學病毒外,還可以表示會自我複製和擴散的電子計算機程序;通過語言接觸,漢語「病毒」從英語「virus」中移借來了這一語義,也可以表示計算機病毒[10]又如:希伯來語的「כּוֹכַב‎」、俄語的「звезда́」、波蘭語的「gwiazda」、芬蘭語的「tähti」這些原本表示天空中星星的詞,都從英語對應詞「star」中吸收了文藝、體育明星的含義。[11]

類別和例子[編輯]

不同的語言單位[編輯]

語義借用可能發生在不同類型的語言單位(詞素、詞語、詞組等)之間。[12]

  • 漢語中的詞素」,可以表示有血緣關係的一群人(如「家族」),或表示一類事物(如「水族」)。與日語接觸後,從詞素「」(如「斜陽族」、「団地族」)移借來新的語義,可以用於表示有共同特點的一群人(如「上班族」、「月光族」)。[13]
  • 漢語中的詞語菜單」,可以表示供餐廳顧客選擇菜品的目錄。中國大陸普通話英語接觸後,從詞語「menu」移借來新的語義,可以表示計算機使用者選擇功能的表單(香港、台灣等地多稱「選單」)。[14]
  • 波蘭語中的詞組okrągły stół」,可以表示圓形的桌子。與英語接觸後,從詞組「round table」移借來新的語義,可以表示所有人以平等的身份參與談判討論,即圓桌會議[15]

不同的對應方式[編輯]

如果語言單位在形式(語音、書寫)上高度對應,就很容易出現語義借用。但這並非必要條件,語義借用也可以發生在形式上完全不對應的詞之間。[16]

  • 語義對應,形式對應:
    • 西班牙語delfín」和法語dauphin」是同源詞,表示海豚。後來,西語「delfín」從法語「dauphin」移借來其轉喻義,表示王位繼承人[17]
    • 日語「料理」借自漢語「料理」,表示處理、安排。後來,漢語「料理」又反過來從日語「料理」移借來其引申義,表示烹調、烹飪。[18]
    • 波蘭語「test」借自英語「test」,專指選擇題考試。後來,波蘭語「test」又從英語「test」繼續移借其他語義,表示任何形式的書面考試。[19]
  • 語義對應,形式不對應:
    • 漢語中的「」和英語中的「ice」不同源,都可以表示凝固的水。經過接觸,「」從「ice」移借來新的語義,表示一種毒品,即冰毒[20]
  • 形式對應,語義不對應:
    • 西班牙語中的「relieve」表示剩飯。意大利語中的「rilievo」表示浮雕。兩個詞的語音有對應相似之處。經過接觸,西班牙語「relieve」移借來新的語義,也可以表示浮雕。[a][21]

不同的語義演變[編輯]

上述的例子中,借用的都是概念意義(理性意義)。除此之外,語義借用也可能借用色彩意義或語法意義。[22][23]

  • 漢語標準語中的「一塌糊塗」,表示程度到了極點,且帶有貶義,多用來表示髒、亂、差。上海話中的「一塌糊塗」概念意義相同,但沒有貶義,可用於一般陳述、乃至讚美。中國大陸普通話與上海話接觸後,借來了「一塌糊塗」的中性色彩。[24]
  • 漢語中的「出版」表示圖書刊行,「面試」表示當面考察測試,原本都只用作不及物動詞。與英語接觸後,分別從「publish」和「interview」移借來新的語法意義,有了及物動詞的用法。[25][26]

判斷標準[編輯]

區別於引申[編輯]

探究詞源時非常困難的一點在於,判斷既有的語言單位所取得的新語義,是自身引申的結果,還是借用了其他語言的語義。如果新義和舊義之間距離較遠,關係較為跳躍,語義借用的可能性就較大。[27][28]例如:意第緒語中的「גלײַך‎」,原本表示相似的、一樣的。在美國意第緒語中,其動詞形式「גלײַכן‎」後來獲得了新的語義,表示喜歡、喜愛。兩者之間的邏輯關係較遠,可以判斷是與英語接觸後,從「like」移借來的新義。[b][20]

如果新義和舊義之間距離較近,就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能判定其來自語義借用。例如:漢語中的「」,原本表示握住。後來出現了新的語義,表示記住。這兩個義位間的邏輯關係相對自然,可能是漢語自身引申而來。但是「」表記憶的用法幾乎只見於漢譯佛經和其他佛教文獻中,因此可以判斷是與梵語接觸後,從「धृ」移借來的新義。[28][27]其他支持語義借用的判斷標準還包括:平行的語義變化在多個語言中同時出現;新義主要用於特定搭配中,該搭配在另一門語言中十分常見;新義與其他文化中的概念或事物相關;新義屬於特定領域,如當代的計算機科學、醫學、物理學等。[29]

區別於仿譯[編輯]

語言接觸影響詞彙的各種現象中,語義借用與仿譯較為相近,而不同於帶有音譯成分的借詞。語義借用和仿譯的區別在於,前者是既有的詞素、詞、詞組取得新的語義,後者則產生了新的詞或詞組。語義借用與仿譯也可能同時發生,比如漢語「人口爆炸」是對英語「population explosion」的仿譯,漢語「資訊爆炸」是對英語「information explosion」的仿譯,同時也為漢語「爆炸」增添了新的語義,表示急劇增加。[30][31]

區別於相因生義[編輯]

語義借用與相因生義都屬於語義的類推,都是A的一項語義與B的一項語義對應,於是語言使用者將B的其他語義加在A之上。這裡的A和B如果屬於不同語言,就是語義借用;如果屬於同一門語言,就是相因生義。[32][33]

規範性評估[編輯]

比起從整體上評判語義借用現象是有益還是有害,更合適的做法是具體評估每一個語義借用案例是否合乎規範。如果借義和原義之間的關係,符合人類普遍的隱喻轉喻認知,這種語義借用就很容易被接受。如果翻譯者沒有認真考慮,只是習慣性地拿一個對應詞來翻譯,這種語義借用就很可能難以理解。例如:英語「authority」可以表示當權者,與漢語「當局」對應;也可以表示使人信服的威望,與漢語「權威」對應;又可以表示專家人士。漢語「權威」借用了專家人士的語義,已成為約定俗成的用法;而漢語「當局」借用專家人士的語義,就很難被接受。[34][35][36]

注釋[編輯]

  1. ^ 西班牙語的形式不是「*rilievo」或「*relievo」,而採用了語言中已有的「relieve」形式,因此不被認為是借詞造成的同形詞,而是語義借用。
  2. ^ 英語中表示相似的「like」和表示喜愛的「like」有着不同的詞源,只是恰巧拼法相同

參考文獻[編輯]

  1. ^ 方欣欣 2008,第39、74頁.
  2. ^ 王文斌 & 邵斌 2018,第61、71頁.
  3. ^ 3.0 3.1 朱彥 2011,第516頁.
  4. ^ 朱慶之 2000,第247頁.
  5. ^ 語言學名詞 2011,第79頁.
  6. ^ 曹煒 2005.
  7. ^ 鄭燕萍 & 曹煒 2007.
  8. ^ 朱冠明 2008.
  9. ^ Marcin 2017,第30至35頁.
  10. ^ 鄭燕萍 & 曹煒 2007,第64頁.
  11. ^ Zuckermann 2003,第288至289頁.
  12. ^ Marcin 2017,第31、33、35頁.
  13. ^ 張興權 2012,第139至147頁.
  14. ^ 方欣欣 2008,第12頁.
  15. ^ Marcin 2017,第33頁.
  16. ^ Gómez Capuz 1997,第86頁.
  17. ^ Real Academia Española 2014.
  18. ^ 朱一凡 2018,第102至105頁.
  19. ^ Marcin 2017,第32頁.
  20. ^ 20.0 20.1 Zuckermann 2003,第289頁.
  21. ^ Dworkin 2012,第148頁.
  22. ^ 張小平 2008,第179至186頁.
  23. ^ 朱一凡 2018,第100至114頁.
  24. ^ 侯昌碩 2012,第176至177頁.
  25. ^ 趙元任 1992,第122頁.
  26. ^ 朱一凡 2018,第1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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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 28.0 28.1 朱冠明 2008,第176頁.
  29. ^ Marcin 2017,第51至53頁.
  30. ^ Marcin 2017,第60-62頁.
  31. ^ 張小平 2008,第180至189頁.
  32. ^ 朱冠明 2008,第177頁.
  33. ^ 朱彥 2011,第507頁.
  34. ^ Marcin 2017,第71、79頁.
  35. ^ 張小平 2008,第188至189頁.
  36. ^ 趙元任 1992,第121頁.

來源[編輯]